皇爷爷身体羸弱,子嗣单薄,除了没长到弱冠之年的两个儿子,就只剩下我的父亲贤王一个。
父亲最喜欢穿一身青衫,敦秀儒雅,却对政事一窍不通,唯独喜爱制瓷。如果没生在皇家,他会是天下间一流的制瓷匠人。
本以为终是要从宗室子里挑出个孩子,但我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亮眼,缠绵病榻的皇爷爷力排众议,一手将女儿身的我扶上皇位。
直至今日,不论那病令我的记忆变得多百转千回,皇爷爷薨毙前看我的神情依旧一次一次不停的出现在我梦中。
皇爷爷告诉我,大化积弱,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。只有交在我手中,他才放心。
那样的神情我见过两次,另一次是从小将我养大的老师。
老师名满天下已经三十年,当世鸿儒。对我视如己出,可却也是朝中反对我登基最为激烈的人。
即使后来我已坐上龙椅,老头依旧固执的称我为「殿下」
我登基的第二年,淮左大疫。老师不顾劝阻,坚持前往赈灾,虽然我知道他去是最好的选择,但那时的老师,已经七十二岁有余。
我跪在榻前,送走了两个世上我最敬重的人。
「陛下。」老师第一次那样称呼我,而我也在十九岁最后一次哭得像一个孩子一样。
他抬起枯槁的手:「今后务必,收余恨、敛嗔痴,行王道、不可行霸道……」
这世上有太多情谊要朕背负,岑苏,你不该让我选。
4
我慢慢抚上他身上的爱痕刺青,岑苏将我卷上床榻,钻进我的怀里,双手紧紧锁住我的腰身,嗅着我颈间的气息,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安抚,沉沉睡去。
越来越冷的夜里,我的手几次攀上他温热跳动的脖颈,目光却紧紧注视着他阖上的双眼。
黎明前夕,我将玉枕下的信纸抽出来轻轻揉成团吃下去,昏睡过去前最后一个决定是以后用甜味儿墨汁写信。
岑苏的睫毛微颤,东升的第一束阳光打进他意味不明的眼底。
自我答应做岑苏的皇后起,被天下文人指着鼻子骂的对象就从岑苏这个戎族杂种换成了我。
前朝的末代皇帝成了本朝的开国皇后,千古笑话。
我以为我不在乎,直到孟坞在我面前触柱。
大典当日,万千钟鼓齐鸣。
由一百绣娘赶制而成的凤袍华美异常,灿烂之光可与太阳比肩。
清早起床时我不加闪躲的任岑苏在我额间印下一吻,是以他在大典上也堂而皇之的牵起了我的手。
许多老臣的目光落在我们相交的手上,脸色不易察觉的迅速灰败下去。
岑苏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。
在我们登上丹陛最高处时,百官之中忽然跑出一个绯袍人影,他向着我高声大骂
「林观南!你认贼作父、不知廉耻!怎么对得起先皇和贤王?又怎么对得起老师!?你背弃天下人,你活该受千古唾骂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