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陈娴掐着她的脖子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，怒吼。

她说，你怎么不去死啊？

为什么我要把你生下来？

你和你爸一样都是拖油瓶！

所以，老天爷，你在开什么玩笑呢？

让我再活一遍，然后再死一次吗？

轿车还在往前开着，但刚下过雪的乡下土路，在正午时刻突然集体消融，或者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罢工。

车胎陷进泥泞不堪的泥地，纵使穆行勇一遍一遍踩着离合和油门，最后这辆新换不久的汽车还是熄火了。

穆念强压着因为车子奔波起伏带来的呕吐感，拉开车门，踩在泥巴地里，闻着大雪融化的清冷还夹着土腥的草垛味，突然感觉到身心舒畅，四肢百骸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。

她仰头第一次好好观察这个过去世界的一切。

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紧紧笼罩着她，过去的回忆就像泄洪一样开闸，翻涌而来。

低矮的平房，冒着白烟的烟囱，三五成群的母鸡，围在一起聊天的老人们，和远处被白雪覆盖的苍山。

所以，我真的还活着。

说不上来的喜悦还是无奈，穆念只觉得命运弄人，无可理喻。

穆念站在不知谁家的院子门口，看着不是很熟悉的舅舅还是叔叔们合力推着车子，从深陷的泥沼地里前进。

她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平板鞋现在已经变得面目不堪，鞋边的泥土甚至已经结成了硬块，她蹲下身子想用手把它扣下来。

无意间，瞥见了当初那个被鲜血覆盖的手腕，深深的刀痕，触目惊心，铁锈味充斥着她所有的感官。

现在它细白而又脆弱，青蓝色的血管交叉纵横，一点一点运输着血液。

穆念一下子就被某样东西击溃了，它击打着心脏，叫嚣着细胞。

你去死呀，去死呀！

你凭什么还能活着？

眼泪充斥着眼眶，豆大得掉落在水泥地里，一点点濡湿。

突然，一块干净的手帕被谁递到了面前。

穆念蹲在地上，抬头就看见一个男孩弯着腰紧紧攥着那一方手帕。

干净利落的寸头 ，衬着眉眼舒心又好看，但是红彤彤的脸蛋又看起来稚气可爱。

他只是害羞地笑着，眼里有明晃晃的担心和关怀，像三月末的风，细腻又温柔。

穆念吸着鼻子，把眼泪拼命地收回去，道了句谢谢。

“大姐姐，我家就住在这个院子里，这个手帕你拿着吧。

林吉盯着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姐姐，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亲近，尤其看见姐姐雪白的平板鞋还弄脏了，赶紧就把家里干净的手帕拿来。

穆念捏着手帕，看着眼前这个少年，没由来得温暖，他一笑好像就熨贴了所有的悲伤和不安。

穆念翻了翻口袋，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了将近半个头的弟弟，掏出一大把糖果塞给人手里。

“谢谢弟弟的手帕，这些糖就当是姐姐送你的礼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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